吱吱吱伞

澄清

双向暗恋/短篇甜文/第一人称


今年夏天风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大,我趴在课桌上望着我斜前桌那个少年,被我胳膊和脑袋占据大部分的桌面上,逼仄在桌面角一本日记本被风刮着翻了几页,上面用潦草的字迹描述了那个在高二时走进我生活的“他”。

 

日记本里没有提他的真实姓名,不过没关系,我记着就行。他叫习珞白,是个喜欢安静非常孤僻的人,和喧嚣的校园格格不入,他表情总是淡淡的,我起初逗弄过他几次,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他只会像静静地看着我,不为所动。次数多了我也就不去逗弄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我就是很在意他,就是非常想把有关他的一切写进我的日记本,我也这么干了,他现在在我日记本里的出场率仅次于我爸妈。如果说那是喜欢又如何,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又不可能像其他男生那样青涩又热烈地去追求他。

 

恣意妄为的早恋对我来说已经是天方夜谭了。

 

我沉浸在他与世无争的安静气息里,讲台上老师在厉声讲课,周遭还有同学窃窃私语讲小话,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笔,几捋碎发半遮半掩盖过耳廓,他皮肤真的特别白,气质都是干干净净的,总有种是锦衣玉食养大的那种感觉。也许他真是什么富二代也说不定呢。

 

有一次我去老师办公室帮忙改卷子,偶然看到老师办公桌上堆砌着一沓从学生手里没收的物品,里面夹杂着一本笔记本,那个笔记本特别眼熟,因为我经常看习珞白抱着它。我心里暗笑着想:他也有被没收东西的一天啊。

我一边想着一边把那本笔记本抽了出来,我看了看,署名是“澄清”,我愣怔着想这该不会是所谓的笔名吧。

办公室沙发上坐着个矮矮的中年大叔在看报纸,那是我们班主任,我暗自诽谤着他把活丢给学生做自己在那休闲,一边提着那个本子凑上前去:“老师,这个本子我记得是习珞白的吧。”

老师把报纸往下移了移,扶了下眼镜,看看笔记本又看看我:“是。他上我的课在那写小说,真的是太不像话了,所以我才没收的。你别想替他拿回去,得看他期末成绩的。”

我意味深长:“哦——”

我其实挺想把本子偷回去给他,再看着他惊喜的表情。但是我料想他可能会不接受。所以我最终还是没去偷,但我把“澄清”这两个字写进了我的日记本,他在我日记本里面第一次有了名字,叫“澄清”。

 

日子一天天过去,日记本被我填写了一页又一页。很快就到了毕业季,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他,这三年过得开心吗?我没见他有过朋友,他总是把自己排除到所有人之外。

但我是见过他笑容的,在纷乱的教室里面,几个幼稚鬼把纸飞机满教室扔,偶然一个飞机空中拐了个弯往我脑门上戳过来,我怒极站起来骂了句脏话,余光却看到他竟然一直在看着我笑,但我不敢多想,我怕这是幻觉。

又或者是午后的操场,在和几个同学打篮球的我注意到远处看台上有一个身影俯身把一瓶水放在了我背包旁边,走的时候还笑着对这边挥了挥手,我当时都在怀疑那是不是他,还是说我看错了。

但毕业典礼那天天气真的特别好,我又想起以往的夏日,那干净清冽的气息,在我斜前桌的他。我心里突然涌上一点不真实感,很奇异。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他,注视他,在意他,从高二到如今。我陡然感到害怕,怕自己会独自迎来一个又一个没有他的日子。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不甘如此却无法改变。

我只能以一个老同学的口吻,努力克制住自己有点颤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那是我第三次在他脸上看到那活灵活现的笑容,这次不是余光,也不是迷茫间,他就这么直视我,笑得灿烂无比,也分外真实:“当然有。”

 

大学毕业后生活脱离了青涩却又炽热的校园,忙于工作的我很快把情啊爱啊的抛去脑后。

直到一天高中时期的班长给我发来一条消息,他告诉我说母校要搬迁了,想组织大家回旧址再聚一聚。

我应下了,我还问过班长,习珞白会不会去,班长答复我说他联系不上习珞白。

当年那些隐约的好感和些许爱意不知道去哪了,许是随着夏日炎风被吹的四散,如果此刻我再与他重逢,我会把他当做一个老同学,一个多年不见的故人。时光会淹没我这微不足道的牵挂,将那些情感印成泛黄的老照片,在尘封的角落里我或许能找到一些我和他的故事碎片,但后来他的名字只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或者以“澄清”二字为名,在我的日记本里。

大学毕业后我没再写过日记了,主要是工作太忙没空写,其次就是生活过于单调,没什么好写的,那个日记本和我的青春一样封了尘。

 

回母校那天,我们去了很多地方,社团活动室、操场、教学楼,等等。最后我们去了学校对面的商业街,这边店铺都很旧了,以前都是靠赚学生的钱过活的,母校搬迁后可能会有很多店都开不下去了吧。我不禁感慨岁月不饶人。

走过一条条街道,在尽头,我看到了一家新开的书店,店名叫“海·港”。

宁静又清雅的气韵与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道似乎格格不入,但我十分喜爱这种格格不入。也许我语文水平不能支撑我去描写这种格格不入给我带来的熟悉感。就像退潮的海浪,我能猜到它什么时候会再次涌上我的指尖,如幻化的烟云那般,似曾相识。

这种感觉就像夏日的冰品一样令人迷恋,吸引着我靠近。我跟我老同学提议进去看看。

 

柜台后边坐着一个小姑娘,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我们走进店的时候她也只是抬头看了眼就继续低下头。但那个小姑娘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我还思索是不是我太帅了。

直到我注意到柜台上一本非常特别的书,那本书上除了书名什么都没有,纸白的封面与原木装修风格的店面与众不同,仿佛是两个世界的物品。我好奇走过去打算翻一翻这本书,那个小姑娘突然按住我伸过去的手,认真道:“这本书是我们老板写的,非卖品。”

我心想非卖你拿出来摆着干嘛,道了歉打算转身去看看其他书,结果那小姑娘又接着道:“不过我们老板叮嘱过可以以物易物。”她语气里带着颇带笑意,我回道:“拿什么换?”

小姑娘贼兮兮的笑开来:“用藏了你秘密的东西。”

我倍感奇怪,皱眉端详着这本书,书名是《年轻没有如果》,看书名完全猜不出内容,甚至没标作者的名字。

我好笑道:“你们老板挺神秘啊,写了书还不标名字。”

小姑娘不耐烦地挥手:“换不起就别看了,套近乎也没用。”旁边我一个高中关系比较铁的哥们突然凑过来问:“叶淮你看什么呢?撩妹呢?”我照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咬牙切齿:“撩你大爷。”

不过这本书真的让我十分在意,直到我离开店,后来回到家都总会想起那种奇异的感觉,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一样。

我知道什么是“藏了我秘密的东西”,是那个日记本,它藏了我不应该存在的感情,藏了寄予在“澄清”这两个字里无法言说的感情。

我去杂物箱里面翻出了那个旧日记本,它已经落了一层不薄的灰。我一页一页看了起来,看了许久。像是做了一场梦,关于曾经的梦。说实话我动摇了,我想让这个秘密不再独属于自己,或许把他交给一个善于写作的人是个不错的归宿,至少如果我的故事能触动那个老板的内心,也许会给我和“澄清”一个美好的结局。

于是第二天我带着那个日记本来到了“海·港”,柜台里坐的还是那个小姑娘,她注视着我,没有开口说话,我径直走过去,拿出我的日记本,认真道:“请问我的日记本,能换吗?”她也很认真地看着我,把手机搁在了旁边,一边把书塞给我一边嘟囔道:“你还真是个怪人,就这么想要这本书啊?”

我笑着道:“感觉它很不一样。”

 

我带着那本书回到家,我强忍着不去翻开它,保留着它应有的神秘。直到我到家了,我到书桌前认真地翻开第一页,第一页没什么内容,就一行字——“作者:澄清”

我第一反应是:怪不得封面没写作者名字,原来在里面。

后来才后知后觉:澄清?等等等等等等!澄清?卧槽不会吧?

我整个人脑子一秒给分成了八瓣,我想会不会是重名会不会是巧合,会不会……哪来那么多巧合!我揪着头发心情复杂。我就带着那种复杂的心情,开始阅读这本书。我现在都记不清我是怎么看完这本书的了。

 

书的内容其实特别简单,就是校园言情套路,男女主是同学,互相吸引然后相爱最后在一起。一切都很正常,只是越往后看,某些疑虑被愈发放大,比如男主和我总有些许相像之处。再比如结局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我在此如果我生于此,我愿把山川岁月悄然记在心里并深深感恩,可惜,没有如果。”

 

刹那间我好像懂了什么。一些念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如果说我看书前脑子乱七八糟的,那我现在一定非常平静,或者说,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几年像是白活了一样。

我隔天又去了趟书店,这次店员不是那个小姑娘了,换成了一个大叔,我提出想见书店老板,但是大叔很为难地告诉我说:“我们老板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说实话我也没见过几次。但是他每周五会过来,时间是不定的,如果你有很重要的事你可以周五过来等。”

我谢过了大叔,心思飘忽着回到了家,打开手机点开了已经寂静的班群,看着习珞白的账号,显示着[离线],我无语凝噎,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名字就像是挥开了漫天的尘烟,一束光就这么直直照进了逼仄的角落。我给他发消息他不一定会看到,再或者他已经不用这个账号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发了一句话。

 

【你实现了你的梦想了吗?】

 

当年他从来没有透露过他的梦想,我也理应不知道,但我潜意识觉得他梦想会跟书本跟文字有关,跟那些与他一样安静清冽的物品有关。他就像是旧巷道里那坐落在尽头的书店一样,路过一众烟火气,却独有自己的一番韵味。也许我当年迷恋的也正是这样的一个他。

 

我努力把假往周五排,在那天,我早早来到了“海·港”。

我走进店内,看到今天的店员是那个熟悉的小姑娘,她一看到我就对我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随便挑了一本书在阅读区坐下来:“听说你们老板今天会来店里。”

小姑娘诧异道:“你哪听到的小道消息!你别是看上我们老板了吧,我跟你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喜欢了好几年呢!”

我好奇笑问道:“是吗?好几年?”

小姑娘思索了一会:“听说是高中就开始喜欢的呢,反正你是没机会的啦!”她说罢还颇心疼地看着我。

我忍俊不禁,继续看书不再说话。

到中午的时候去隔壁汤粉店随便解决了午饭,正准备回书店,却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正逆着午后的阳光慢慢走来,一阵风拂过,路边的树被吹的哗哗响,我不禁出神想:现在好像也是夏天了呢,这都能被我给忙忘了。

 

那年夏天的风好像也很大,操场边成排的树也是这么被吹的哗哗作响。

他脸上的笑容我至今记得。

一如当年树荫下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问他,有机会再会吗,他笑着答:“当然有。”

我甚至想过如果重逢他会对我说什么。

一如现在,他跟我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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